前文接[GGAD]归人
(一)
车厢门被推开的时候,阿不思.邓布利多正低着头看书,那一阵刺耳的动静让他险些以为火车已经开动了。
“有人在这儿了,嗯?”一个高个子、金色短发的男孩子站在门口,用刻薄的眼神打量了他和他手里的书,“你是什么人?”
阿不思皱起了眉。男孩身后,列车员走了进来,无奈地摆了摆手。
“你知道的,阿不思。”列车员好声好气地小声说,看着这个每天都要登上这列列车的男生,“他就像刚来这儿的你一样——当然了,我并不是说你像他这么没礼貌——”上了年纪的列车员耸了耸肩膀,“你知道的,他这儿——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,更加小声道,“不记事儿嘛。”
阿不思想到自己刚来的时候,有些犹豫了。他确实到现在也并非记得所有事情。
“让他坐这儿吧,他从车头走到车尾了。”列车员一鼓作气地说,“看在他这么挑剔的份儿上。”
阿不思抬起头瞥了一眼,金发男孩站在车厢门口,用挑剔地眼神打量着最后一节人烟稀少的列车,脸上露出某种不屑一顾的表情。
“哦,”阿不思有些不情愿地说,“那好吧。”
列车员如如蒙大赦一般逃了出去,让阿不思更加怀疑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了。
“这挺好的,阿不思。”列车员临走之前笑嘻嘻地说,“他也是一位巫师。”
(二)
火车慢悠悠地、摇摇晃晃地开动了。那个男生坐在了他对面,阿不思注意到他脸上露出张扬而不耐烦的表情,食指一下一下地在桌上敲着。
这真令人厌烦,阿不思心想,一个吵闹的毛头小子。
窗外的景色慢吞吞地滑过去,就好像这辆列车在往前爬一样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过了会儿,金发男生主动开口道,阿不思没有理他。
男生“啧”了一声,动了动手指。下一秒,阿不思面前的书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,向男生的方向飘了过去——
“咒立停。”阿不思轻声道,那本书在空气中抖了一下,蜷缩着飞快地飞回了他怀里。
“你也是一个巫师!”男生一下子来了兴趣,从椅背上坐直了,“你是从哪来的?”
“你是从哪来的?”阿不思反问道,男生一下子愣住了,那副模样配上他过分聪明而英俊的外表,显得格外滑稽。
阿不思一下子笑出声来。他眨了眨眼睛,觉得这人突然没那么讨厌了。
“我叫阿不思,阿不思.邓布利多。”他伸出手去,“你的飞来咒学得不错。”
“你也不错,我第一次遇到有人能抵挡我的——”他话说到一半,疑惑地闭嘴了,握住了对方细长的手指,“好吧,很高兴认识你——我叫盖勒特.格林德沃。”
(三)
“我们这是在哪儿?”火车慢吞吞地开着,盖勒特趴在桌子上,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,“我感觉我们仍旧在原地踏步。”
“我不得不说,也许是的。”阿不思抬头看了看窗外,“这好像是一个山谷。”
盖勒特坐起来,扒着窗户看了会儿,从蒙着晨雾的车窗使劲往外看:“没错,是夏天的山谷。”
“我在这儿好些天了。”阿不思自言自语道,“车一直不肯走。”
“你说火车是不是坏了?”盖勒特动了动,突发奇想道,“这都半个小时——”他突然打住了话头,“阿不思!车动了!”
他说得没错。在他们的交谈过后,这辆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,阳光和青草快速奔跑着从窗外划过。
“还是有点慢,就像我们自己在跑步那样。”阿不思轻声道,随后笑了起来,“不过要我说,比刚才可快多了。”
十几分钟过去了,他们失望地发现他们仍旧在山谷里徘徊,车速一成不变,没有再提速的意思。阿不思从窗外收回目光来,他不得不承认,尽管那些毛榉树和野玫瑰看上去漂亮极了,但是过于单调而一成不变的风景总难免让人觉得无聊。他回过头,盖勒特毫不掩饰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。
“你——你在看什么?”盖勒特打着哈欠说,“能把你的书借给我看看吗?”
阿不思把书递过去,盖勒特翻了几页就放下了。
“快乐王子?这是什么?麻瓜们无聊的童话故事吗?”他瞪着眼睛,大声念道,“‘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,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’——”
“哦,”他撇了撇嘴,“眼泪和爱——”
“这是很有意思的,”阿不思把书捡了起来,翻了翻,念道,“‘把城市里最珍贵的两件东西给我拿来’——你看,”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,“你看,仁慈的爱和勇敢的心,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。”
“好吧,好吧,爱是最了不起的珍宝——”金发巫师拖长了调子说,“给我看看。”
他再次接过了那本书。一道光闪过,它变成了一张报纸。
“有时候就是会这样。”阿不思耸了耸肩说,“我控制不了。这是个奇怪的地方。”
“《欧洲魔法日报》。”盖勒特念道,“好吧,总算是一份巫师的报纸,虽然是很多天以前的。”
“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吗?”阿不思感兴趣地问道。
“一份讣告。”盖勒特随手翻了翻,“嗯,英国的一个可怜的老头儿,一个校长。他叫——”他瞪大了眼睛,“梅林的吊带袜,我为什么看不见他的名字?”
“我看看。”对面的巫师伸过手来,疑惑地推了推眼睛,“好吧,我也看不清。”他摊了摊手,那份报纸上的名字就好像被涂掉了一样模糊不清。
“阿不思!”盖勒特突然指着对方叫道,“你长胡子了!”
阿不思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发现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到手肘了。几秒过后,他眨了眨眼睛:“你也是,盖勒特。”
盖勒特不满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,一缕灿烂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。
(四)
“老天,阿不思,你的胡子长得真快。”盖勒特感慨道,“不要紧吗?”
“我想是的。”阿不思若有所思地说,“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——梅林啊!”
这次盖勒特不需要问他发生了什么:桌上的那张报纸扭动了一下,变成了一个倒扣的相框。盖勒特伸手把它翻过来,目瞪口呆地看着。
“怎么了?”阿不思有点不耐烦了,“是什么?”
“是——”盖勒特结结巴巴地说,看上去有点儿惊讶,“好像是我。”
阿不思凑了过去。盖勒特说得并不完全对:那是一个牙齿掉光的干瘦老头儿,他咧开嘴,露出可怕的笑容;画像里的人飞快地变化着,逐渐变得年轻、饱满,头发和牙齿都长了出来……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十几岁的盖勒特.格林德沃,他看上去比坐在这儿的本人还要张扬而放肆,不耐烦地在相框里面眨着眼睛。几秒钟过后,画框动了动,那个“盖勒特”再次变成了一个干瘦的老头儿,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这不公平。”盖勒特不满地说,“为什么是我,不是你?”
“也许是因为你老了更好看点儿。”阿不思吃吃地笑道。
“阿不思!”盖勒特突然叫了起来,“你看外面——它变了!”
盖勒特说得不错。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得越来越快,他们驶过了充满夏日阳光的山谷,现在行驶在一座山下,山顶是一座古老的城堡。
“哦,我想,”阿不思做梦一样地说道,“那是霍格沃兹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盖勒特怀疑地问道。
“哦,当然啦,”阿不思自然地说,“我这辈子都在里面度过呢,霍格沃兹就像是我的家——”
他突然顿住了。几秒过后,他笑了起来:“这真奇怪——我想我这辈子分明才刚刚开始。”
“要我说,”盖勒特吃吃地笑了起来,“你的胡子更长了,看起来更老了——也许相框里那个丑陋的老头儿是你。”
“不,是你。”阿不思坚决地说,余光瞥到另一座奇怪的钟楼出现在了视线里。
“哦,那是纽蒙迦德。”盖勒特若有所思地说,“不过它不在英国呀。”
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阿不思反问道。
这话把盖勒特问住了。他愣了会儿,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是怎么知道它的名字的?”阿不思追问道。
“我不知道啊,”盖勒特摊了摊手,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“它就在我脑子里呢。”他想了会儿,脸上逐渐露出迷茫的表情,“而且时间好像也对不上——我记得这个时候,这儿不是这幅光景。”
“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。”阿不思若有所思地说,“打乱了时间和空间,还有时空固定的流动速度……这是一般魔法无法做到的——也许我们只是在做梦,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。”
(五)
“你脸上开始有皱纹了,盖勒特。”过了会儿,阿不思高兴地指着他的脸笑了起来,“你和那副画长得真像。”
“我不信。”盖勒特果断地说,他伸手去摸那个画框,它再次动了动,变成了一根魔杖。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它。
“哦……”他轻声道,“老魔杖。”
“这真是奇妙。”阿不思喃喃道。这时,他们驶入了黑暗中。惨白的月光从窗子里落进来,照着他们不再年轻的脸庞。
“这是哪儿?”阿不思扒着窗子,茫然地开口道,“一块巨大的空地?乌云笼罩的黑暗?”
“一个适合决斗的地方。”盖勒特评价道。
“别闹了,盖勒特。”阿不思笑了起来,他注意到火车的速度再次变得缓慢无比了,“难道你和我决斗吗?像这样——”他说着,摸索着举起老魔杖,随手挥了一下。
车厢突然彻底陷入了黑暗。老魔杖发出一道蓝光,他们彼此对视,那道微弱的光映着他们逐渐开始变得苍老的脸庞。
“这真奇妙。”阿不思轻声说,“就好像我们曾这样对视一样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盖勒特喃喃道,疑惑地皱起眉头,“也许有点儿不同,但是有些地方……是一样的。”
“也许气氛应该更紧张一点。”阿不思建议道,盖勒特疑惑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。
下一秒,车厢亮了起来,车缓慢地开动了。
(六)
火车再次从霍格沃兹脚下驶过,只是周围的风景再次变幻了,阿不思感到非常陌生。
“这是哪儿?”他推了推眼镜问道,余光注意到盖勒特变得更老了一点,头发开始变白,“我没来过这个地方。”
“这是北欧,我想,我对这儿太熟悉了。”盖勒特淡淡道,“顺便,阿不思,你看上去好像更老了。”
“彼此。”阿不思回敬道,“但是霍格沃兹看上去更年轻了。”
“我无法判断。”他摊了摊手,有些好奇地看着桌上的老魔杖,“你说它这次会变成什么样子?”
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话,那根魔杖动了动,变成了一本书。
“哈,有趣。”盖勒特率先拿起那本书来,粗略地扫了扫,“一个老掉牙的故事。”
“讲了什么?”阿不思感兴趣地问,“也许这会对我们有帮助。”
“哦,你知道的,现在流行这个。”盖勒特懒洋洋地把书丢到一边,换了一个姿势,感兴趣地看着对方逐渐变白的长发,“一个男孩被恶魔吸引,背叛了他心爱的姑娘,差点害死她的亲人……然后就是那一套啦,吵架,哭泣,分手,道歉,忏悔,和好……无聊的大团圆结局。”
“差点?”阿不思注意到其中一个词,“到底害死了没有呢?”
“我看看……”盖勒特把书摸索着拿起来,“哦,没有。”
“我想也是,”阿不思赞同地点了点头,“如果是真的,那这个故事就无法和和气气地结束了。我可不敢想象这样的场景——害死了亲人!”
“这样书就无法卖出去了。他们当然不会这样写。”盖勒特有些好笑地说,“一个被恶魔吸引的男孩子而已。”
“是这样的,”阿不思若有所思地说,“每个人都应该有忏悔的机会,只要他愿意——他愿意吗?”
“哦,”盖勒特草草翻了翻书,“他当然愿意啦,不过那个姑娘一开始不愿意原谅他。”
“这是当然的。”阿不思肯定地说,把书拿过来翻了翻,“你说的不对,他一开始并没有向姑娘表达他真心忏悔的心意。”
“难道要他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道歉吗?”盖勒特大惊小怪地说。
“不,不是这样,”阿不思和气地说,“但是至少要让姑娘知道,否则就无法大团圆了。”
“也许是这样没错。”盖勒特犹豫了一会儿,决定赞同他朋友的意见。
“一颗真诚忏悔的心,”阿不思总结道,火车轰隆隆开过去,“是很重要的。”
(七)
火车驶过霍格沃兹,再次进入了一条黑暗的隧道。
“真黑啊,是不是?”阿不思在桌上摸索着,“这次它变成了什么?”
然而他没有摸到那个一直在变化的东西。几秒钟过后,他摸到了一只苍老、干枯的手。
“哦,是你吗,盖勒特?”阿不思有点好笑地说,“你看上去更老了。”
“我要纠正你一个观点,是摸上去。”盖勒特抓住了他的手,“而且要我说,你也一样。”
“你比我还老。”阿不思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儿愉快的笑意,在黑暗里稳稳地传了过来,“我真希望我能记起点儿什么,鉴于我都这么老了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盖勒特感慨道,“也许我们都得了阿尔茨海默症。”
“那也是……”阿不思沉默了一会,轻声道,“很好的。”
一阵平静的沉默,火车轰隆隆地向前行驶着,他们似乎变得越来越老。
“阿不思,你说,刚才那个故事,”过了会儿,盖勒特开口问道,“如果他做了比这还要严重得多的事情,他还能得到那位姑娘的爱情吗?”
“我必须指出你一个错误的观点,”阿不思轻声道,“爱有的时候是不会随着善恶或是正邪而消亡的——他们身不由己。”
“这真可怜。”盖勒特轻声道,“但是也很幸运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?”阿不思回答道,“那也许是她错误判断的代价,是她永远的耻辱——但是要我说,每个人都应该有忏悔的机会。”
“忏悔之后呢?”盖勒特问道,“他应当被原谅吗?”
“我不敢妄下判断,要知道,每个被背叛的人都有选择原谅与否的权利。”阿不思想了想,平静地说,“但是要我说,每个犯错的人,在诚心实意的忏悔之后,也许也都应当得到被原谅的机会——哪怕只是机会。”
他这句话结束以后,车厢再次陷入了黑暗和平静。过了会儿,阿不思问道:“你找到了吗,盖勒特,它变成了什么?”
他们交握的手慢慢地摸索着,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:那是一块冰冷的、三角形的银器。
下一秒,阳光再次充满了整个车厢。
(八)
他们一起握着那枚死亡圣器的标志。几秒过后,他们同时松开了手。
盖勒特抬头瞥了他一眼:他看上去比刚才更老了,而且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,他和自己一样终于记起了一切。
“盖勒特,”漫长的寂静过后,阿不思平静地开口道,“你老了。”
他们就像死亡之前那样衰老、狼狈而疲倦:牙齿掉光,满头白发,疲惫不堪……百年过后,隔着生死,他们再次坐在一起了。
“我想你说的是对的。”过了会儿,盖勒特犹豫着开口道,“仁慈的爱和勇敢的心,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——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,我并不明白这个。”
“眼泪和爱。”阿不思评价道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看上去平静极了,“珍宝在何处,心就在何处。”
一阵尴尬的沉默,燥热的阳光照着他们苍老的脸。
“我……好吧,阿不思,”盖勒特挫败地叹了口气,小声道,“我很抱歉,如果你还记得——”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阿不思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,冷漠地说。
“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!”盖勒特瞠目结舌地瞪着他看了会儿,气急败坏道,“你去纽蒙迦德看我那次!尽管你给我来了个一忘皆空!但是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!我忏悔了!是你自己说的,每个人都应该有别原谅的机会!你跟我说——说——”
“我原谅你。”阿不思接过话来,轻声道。
盖勒特呆呆地看着他,燥热的风吹着他的脸庞,让他看上去蠢极了。
“这很复杂,事实上,你还欠这个世界很多东西,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……”阿不思转过头来看着他,慢慢道,“也许这就够了。”
“阿不思,”看上去比他还老的可怜老头儿结结巴巴地说,“我……”
下一秒,桌上那枚死圣标志再次闪了闪,变成了一本很老的书。盖勒特认出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姑婆家见面的时候阿不思拿着的那本。一棵高大的山毛榉树飞快地从外面闪过,火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。
“哦,我想我知道这是哪儿了。”阿不思看着窗外的景色,它看上去和他们刚出发时几乎一模一样。
盖勒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:那是戈德里克山谷,一切开始和结束的地方。
火车摇晃着,发出一声巨大的呻吟,慢慢停下了。
“走吧,盖勒特,”阿不思站了起来,拍了拍皱起来的长袍,阳光落在他身上,“出去看看。”
END
不知道大家看懂了没有,就是时光倒流、他们逆流而上,看到过去的自己,最后回到最初的地方……我在结束时开始嘛。
我怎能把你比作夏天,
你比它更可爱、更温婉:
狂风把五月娇嫩的花蕊摧残,
夏季时光匆匆,总是如此短暂:
有时炽热异常,像上天灼烧的眼,
它那金色的面容常飘忽闪现。
再美好的事物也终将凋残,随时间和自然的变化而流转。
但是你的夏日会永远鲜艳,你将永远拥有这俊美的容颜。
死神也无法夸口让你在它的阴影里逗留,
当你在这不朽的诗句中永远地生息留守:
只要人类还在呼吸,只要眼睛还在阅读,
我这首诗就会存在,你的生命就会存在。